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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时政阙失疏淳祐中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滥吹班行,尸素无补,比者天久不雨,尝不量愚昧,冒万死裁一书,为陛下极言三事之失,且于其末致拳拳之忠,所冀圣心开悟,引咎责己,导谏敷恩,以解天下之惑。
今已踰旬,未闻有所施行,而天怒不解,旱势愈张。
四海臣民睹此钜异,愈益忧皇,咸谓祖宗求言,具有故实,惟靖康多难,不及举行此等所为,已非美證。
堂堂盛世,所当监其失而敬天怒,何乃袭其咎而玩天灾乎?
臣竦闻其言,退而追惟靖康以前之事,未尝不痛恨当时而重有感于今日也。
陛下自亲政以来,凡三更大化矣。
一更于端平,其失也轻。
再更于嘉熙,其失也滥。
又再更于淳祐,其失也专。
曰轻,曰滥,曰专,其事虽殊,其失则一。
今政瑟之更,几二年于兹矣。
始焉刚果之气未尝不翕然惟庆历元祐之趋,日慆月迈,志气不强,曾几何时而委辔中道,已逸而奔于崇、观、宣、靖之域矣。
尝即其实而考之,其事力反不及于崇、观、宣、靖,而證候则有类乎崇、观、宣、靖也。
且人才,国家之精神也。
乃者弓旌四出,非不招来,而难进易退,不肯轻出。
间有出者,亦不能尊信而用之。
其间如极论纲常者,执宪端平者,力拄阉戚者,肃清宫禁者,未尝无人,而御屏简记,几亡其姓名,夹袋荐扬,又遗于物望。
彼亦不过甘心空谷,绝意中朝。
方之崇、观、宣、靖,诸臣时望之伟,亦有如李纲者乎?
旧学之粹,亦有如杨时者乎?
耆德之尊,亦有如许翰者乎?
经术之奥,亦有如胡安国者乎?
直亮自许,亦有如崔鶠、李光、余应求者乎?
威望可倚,亦有如种师道、刘韐、宗泽者乎?
是人才反不如崇、观、宣、靖也。
兵者,国之爪牙也。
兵不精利,与空手同。
甲不坚实,与袒搏同。
古人无日不计军实,择令典者,正谓是也。
今子虚乌有之籍,在在而有之。
戍淮之兵,歼于战斗;
防江之兵,狃于骄惰;
淮东先锋,数仅二千;
荆楚壮士,十丧八九;
山西劲卒,类多乌合;
郡国禁兵,仅充厮役。
而倚以捍禦者,又多北来之军,圈豹养虎,祸变难测。
加以器械钝阙,戈戟凋残,蒙冲海鳅,率多坏烂,神臂床弩,半就消磨,驻队旧制之不存,克敌斗刁之不等,方之崇、观、宣、靖间,亦有十馀万之京城兵乎?
亦有二百万之诸道兵乎?
亦有二十七万之河南北兵乎?
亦有一百七指挥马步军乎?
亦有二百疋之天驷战马乎?
亦有五千座之京师炮乎?
亦有千馀两之宣阃造车乎?
是兵革之多,不如崇、观、宣、靖也。
财者,国之命脉也。
国家一岁通制国用,正当量入以为出。
而近年以来,横费亡艺,岁终会计,已加多六七千万,一朝御札,又岁新券三四十万。
督视之行,新楮以一千万计,银两以五十万计。
其他诸阃之非时科降,戎所之制造铠甲,制阃之临遣拨赐,合而言之,亦千馀万。
其他如宫掖之横恩,燕饮之用度,权奸之盗窃,郡守之囊橐,要路之苞苴,閒官冗吏泛滥之支吾,邸第宫观不急之营缮,又不可枚数。
府库所积,在在枵焉。
其视崇、观、宣、靖间,亦有大观西库三四千万缗之积储乎?
亦有诸路所积三千馀万之积镪乎?
亦有在京库务一千三百馀万之积货乎?
亦有诸监所铸九百万之钱乎?
亦有延丰仓四十万之积粟乎?
亦有宣和六库上供四百万乎?
亦有无额上供三百万乎?
亦有京师新收一百馀万乎?
亦有诸路免夫钱六千二百馀万缗乎?
虽曰半天下之势,不及全盛之,然所积竟不能髣髴其万一,是财计反不如崇、观、宣、靖也。
虽然,人才不如,兵财不如,使振而起之,犹可勉强。
今所患者,无崇、观、宣、靖之事力,而有崇、观、宣、靖之證候。
何谓證候?
奉御笔也,事燕游也,崇土木也,逐君子也,讳谠言也,思权奸也,用戚里也,信宦官也,激盗贼也,致外患也。
御笔始于政和四年,初焉杨球之代书,终焉流弊之滋炽,或称诏,或称御笔手诏,或用御宝,或用长印,或有金填红刻指挥,由中而出,不在于中书门下之旨也。
当时三省,但奉行御笔而已。
陛下即位之初,压于权臣,潜光晦迹,不敢自大,所谓御笔,非惟不能,亦未知其为何许事。
粤自亲政揽权,蹊路渐熟,然亦未至于荡然也。
今轻视四海,玩弄诸臣,用力于区区术数之微,偃然自谓人莫已若矣。
女子、宦官、邸第戚里窥见罅隙,请托纷如,于是御笔沓至,往往夜漏十数刻,省吏传呼,晷刻不爽,大臣签押,奉行惟谨。
妨害政几,亏损观听,清明之世,为此弊倖。
陛下不欲为千万世之令主乎?
宰相不欲为千万世之贤相乎?
不然,何纵弛之如是也?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政和以后,游燕浸多,燕太清楼有记,燕承平殿有记,曲燕保和殿有记,幸鸣銮堂又有记,皆所以记一时燕游之盛。
而史臣书之不少隐讳者,将以垂子孙之鉴,为万代之劝也。
陛下富有四海,绍隆大业,亦几有年,谓宜兢兢业业,视为商监。
今得之道途,咸谓陛下内庭排当,寒暑不辍。
敌骑侵淮,未尽出境,而常舞酣歌,见于自逸。
湖寇鸱张,未尽扑灭,而耽乐饮酒,或至罢朝。
虽荐歌《云汉》瘨旱之诗,尚未下避殿减膳之诏。
始焉纵容,不过自恕曰:「吾惟今日耽乐耳,一日游逸,为害几何」?
不知是心一流,则自一日至于二日,而至于终身不改。
虽敌国急警燎原滔天,骎骎及我,亦罔闻知矣。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祖宗以来,宫室制度不至太广。
政和初始建延福宫,楼殿相望,跨越宫城
自是兴作不已,又即延福宫之旧基建保和殿,即诞圣之地作玉清和阳宫,即宫城之东建宝箓宫,叠石为山,号曰艮岳,亦汰侈矣。
陛下袭十三叶祖宗之业,所宜深监往失,以示古人卑宫之意,为天下先。
今得之传闻,咸谓陛下圣性好大,务营土木。
内而宫掖四面筑山,多取石于南内燕息之所。
虽未必果有兹事,然内臣附会,多以人所不知为误陛下,而陛下不悟其非。
此岂可令众庶见乎?
外而龙翔兴建祠宇,每拓地于百姓生产作业之地。
虽非陛下本意,然奸臣附会,多以异说怵陛下,而陛下不悟其奸。
此岂可使外国闻乎?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政和元年陈瓘台州羁管。
崇宁六年邹浩永州安置。
此皆权奸当国,欺君玩世,借此以报怨也。
章琰、李昴英居、浩之位,而又有、浩区区之心,其排斥嵩之,论列陈韡,此其志岂有他哉,徒以国家比年以来气势微弱,精神萎薾,皆起于小人之误国,所以悉意极陈,将以补阙政而裨圣聪也。
不谓疏狂之言上触宸怒,一斥五月,不复召还。
前后臣邻言之屡矣,而陛下终不省悟,遂使二臣堕在远方,曾不得复齿缙绅之列。
岂盛世美事哉?
矧今敌国孔炽,盗贼横行,水旱交作,患至迫矣。
若不早霁,威严亟加,万一因他人激怒,或以、浩之罪加之,则大体愈亏,非所以为挽回天心之术矣。
此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燕云之议,吕颐浩谓穷天下之力,竭天下之财,必无以善其后。
此忠言也,而御笔则以兴讹造讪罪之,此言为讳也。
京城大水,李纲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由;
灾害非易禦,必有消去之策。
此忠言也,而以堤防不修即非灾异诋之,此言为讳也。
陛下自去腊以来,每有讳言之意,责实下诏,一讳言也。
风谕数语,二讳言也。
春官宣谕,三讳言也。
搜索怀挟,四讳言也。
逐二台谏,五讳言也。
去一词臣,六讳言也。
陛下讳言于其上,群臣缄口于其下,间有冒死一言,则上下相与仇视而深嫉之,不以微罪行,则以他事去之。
呜呼!
忠臣烈士所以极言敢谏者,非沽美名也,非好为不靖也,为人主心术虑也,为朝廷大体惜也,为生民大命计也。
而陛下一切厌薄之。
非特厌薄之,且憎嫉之矣。
非特憎嫉之,且逐而去之矣。
此岂盛世之美事哉?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蔡京之为中太一宫使也,既许之谢事,又使之削官,又使之居杭。
所为,一切罢之,所用一切去之。
谁曰不远矣?
上意决不向用矣?
曾未三年,而五日一朝赴堂治事矣。
又未几,而落致仕矣,领三省矣。
怀憾肆毒之久矣,苟可肆其一螫者,未尝不甘心焉。
积而至于祸败,尚忍言之哉!
今去相之奸与相埒,而忿戾不可解之之毒,则又过之。
观其厚结游士,密伺朝廷,多积金钱,直通宫禁,兼以空郿坞之积,以实水衡少府之储,穷水陆之珍,以供太官玉食之奉,此其意非但如此而已也。
安知其不以「北事只我了得」之语劫陛下乎?
又安知其不诈为辽使问何在之语以竦陛下乎?
此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祖宗戚属不得预政,非故疏之,其所以忧思深远至矣。
郑居中同知枢筦,勉徇后宫之请。
既罢免之,又申命之,中外交疑,道路指目。
陛下临御以来,未尝不以至公为务,而肺腑戚属屡玷班行,子姓怪民滥叨扈节,列辟猥归于嬖族,骄淫不减于曲阳,布列卿郎,日求速化,翱翔丞簿,冀超迁。
材干者犹有可言,乳臭者是诚无谓。
远而节旄,误拟南阳之宠;
近而畿辅,有同恩泽之侯。
虽比之郑居中,固亦有间,然浸淫不已,亦非所以示天下之公也。
岂天下之大,果无一人可以供陛下之用耶?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童贯、谭稹首祸燕云,杨戬、何所踵而起。
其初起于毫芒,其末流之祸,至于塞天地,亘古今。
陛下总揽权纲,岂不能深烛此理?
然便嬛侧媚,有以中欲,甘言巽入,有以顺情。
陛下虽未尝纵之,而凭依窃弄,盖有非陛下之所能尽知者。
故虚张科敛之数,其力可以移漕臣,而陛下不悟也。
凭依格杀之威,其势可以屈国法,而陛下不疑也。
典领营造,费用泥沙,至不赀也,而勘同钱缗,率用新楮,不肯循国计之常。
司宝玉,爱护不谨,罪当诛也,而转移主听,嫁祸他人,几不遵国法之常。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方腊才乱,连陷数州,诸峒结连,声势张大。
江西虔、吉以至建昌,盗贼间作,骚扰良民,以至此极。
陛下宽以御下,仁以结民,薄海内外,悉主悉臣,岂忍自坏于照临之下?
而比年或多梗化。
两淮流民,吾遗黎也,区处无术,侵迫畿甸,激而为寇,如往岁之绎骚者有之矣。
湖、衢、建昌之民,吾赤子也,凭恃险阻,雄长相角,激而为盗,如前日之陆梁者有之矣。
闽岭之盐丁,江湖之峒丁,皆王民也。
为守者不知抚循,与之争刀锥之利,夺衣食之源。
愤怨不平,激而为乱,如今之猖獗者亦有之矣。
始焉之激,常起于细微,终焉之忧,卒至于盛大,遂使横行数州之广,绵历旬时之多。
大师克之,犹未即功。
兹其为力,岂不戛戛乎其难哉?
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宣和五年秋,敌益兵云中,经营南寇。
其冬宗维寇河东,宗杰入河北,边遽倏闻,举朝失色。
今北边新兴,哨骑狎至,自,势欲饮江。
寿、泗,吾藩篱也,地界南北,敌所必攻。
骁将势穷,士马物故,则藩篱不可赖矣。
通、泰,吾根本也,地据斥卤,敌所必攻。
人民之生聚,亭灶之精储,公私之馀羡,悉皆破坏,则根本不可支矣。
福山,吾屏蔽也,去毗陵才二十五里,而惊尘游骑,直至于此,声势几摇于京邑,烽火直至于甘泉,则屏蔽又不可恃矣。
其如淮西诸郡,间被伤残,蜀西诸屯,肆蹂践,远而至于广西一路,又有斡腹之忧,恫疑虚喝,其意直不肯置我于度外也。
天气尚热,变已如斯,秋风才高,祸尤惨烈。
陛下出自圣断,分命枢臣,进屯江面,仗国威灵,克胜而后朝食决矣。
然今岁之谍异于他日,料敌制胜,不宜轻易,行兵用师,不宜退却,定功行赏,不宜混淆。
一或反是,则何以起人心,兴事功耶?
此臣所谓有崇、观、宣、靖之證候者,此其一也。
天久不雨,其以是乎。
夫人物兵财色色不逮,而亡国證候无一而不相似,此臣所以痛哭流涕,为陛下言之也。
然而欲消證候,则自吾君一心始。
君心得其正,则志气清肃而天下之證候不生。
君心入于邪,则晶光掩黯而天下之證候皆非。
先民有言,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
万事之得失,系于一心之正不正如何耳。
夫天下以一人为主,人君以一心为主。
君之方寸,物欲多门,挠之者众,攻之者繁,至可畏也。
大学》言治国平天下之用,而其本在乎正心。
仲舒论正朝廷百官之本,而其说则始于正心。
大哉心乎!
其理欲诚妄消长之源,而天下万事感应之机乎。
然尝论之,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正也,自人心汩之,而心始不得其正。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诚也,自妄念挠之,而心始不得其诚。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清也,自阴柔浊之,而心始不得其清。
陛下之心其初未始不明也,自利欲昏之,而心始不得其明。
不能以礼制欲,而陛下之心始荡;
不能以义制事,而陛下之心始纵。
此心一萌于方寸之间,而证候已见于天下国家之大。
此无他,理与欲之界限不明,诚与妄之源流不别,而其应如是也。
然则澄其源,以为立政造事之本,其有大于正心乎?
陛下清燕之顷,试省察焉,凡亲政以来,聪明不及于前时,事业日负于初心者,谁实为之?
必其声色货利有以蚀吾之天也,便僻侧媚有以汩吾之天也,蜎蜎蠖濩之中,不能存道心而去人心也;
虚明应物之地,不能纯天理而除人欲也。
内降之多,必私心之胜也。
燕游之数,必淫心之荡也。
土木之崇,必侈心之汰也。
君子之疏,必敬心之衰也。
正论之嫉,必诚心之怠也。
奸邪之喜,必祸心之包也。
戚宦寺之积,必爱心之缠绕也,必畏心之芽蘖也。
盗贼外患之盛,必常心之骤反也,必惧心之少弛也。
是心之私起于方寸之端芒,其极至于结为国家沈痼弗瘳之疾,独不可克而去之乎?
臣愿陛下正其身之所主,不以私欲间之;
实其心之所发,不以妄念杂之;
养此心于虚明公溥之中,一此心于喜怒哀乐之后,叙庆历元祐之所以得,监崇、观、宣、靖之所以失,侧身修行,察诸迩言,凡事之背理伤道者,悉更革之,一动作而反欲为度,一云为而即诚去伪,万事皆善,十證并消。
孟子所谓有本者如是,而《大学》所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也。
不揣其本而齐其末,则人欲肆,妄念作,激而为崇、观,变而为宣、靖,不惟不能跻庆历元祐之治,而国家之祸,恐在丁未,不在丙午也,可不惧哉!
干犯雷霆,不胜震慄。
中书后省胡舜陟不合令分析状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五、《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七、《三朝北盟会编》卷六五
今月日本省送到侍御史胡舜陟奏乞迁都,奉圣旨:令舜陟分析。
臣伏见舜陟实有区区爱君忧国之诚心,而辞不达,不足以感动圣听。
臣详味其言,推原其用心,盖谋臣议士先见之明,为宗庙社稷万全之计,不可不察也。
今春斡离不拥众数万,长驱而至,陛下疆圉之臣,州县之吏,防河之兵,望风逃散,无一人致忠效命与之校者,遂至京师,如践无人之境。
劫寨之败,一军尽覆,将官姚平仲跨一骏骡遁去,群胡初不料中国堂堂之大,而技止于此也。
今闻斡离不将由河北粘罕亦由河东,举国大入,以臣料之,士马之众必数倍于前日。
陛下宿将如种师道已病亡,种师中许翰以逗留督战,日受三四檄,不堪其辱,赴敌而死。
太原之围,李纲顿兵于怀州千馀里外,不能救,亦已陷没;
李弥大妄杀立威,诛胜捷统制官张师正,一军反侧,散去为盗,山东淮南两路为之骚然。
臣承乏直学士院,被旨撰祝册祷河神,望其冬三月河流不冰;
复有献计者,宜联数百艘宿火其中,可谓儿戏;
郭京者献六甲法欺绐朝廷,尤为妖妄。
臣在都堂客次,适与遇,因问曰:「学士院中书后省街司十数辈尽投六甲兵去矣,此市井小儿,岂堪战耶」?
曰:「只要它拾番人头耳」。
臣又问曰:「用谁斩番人,而使此辈拾其头耶」?
不答,面愠怒发赤。
是时,翰林学士吴幵、给事中安扶、中书舍人李会、李擢在坐,闻之说,相视太息,而大臣又论奏侍从官妄议沮军,悉差登城,分守四壁。
朝廷所以备敌者,设施措置之方如此,则舜陟建迁都之义不为过矣。
今有千金之子,一闻盗贼入境,左提妻,右携子,群趋疾走,以纾一旦仓卒之变,而不复顾其家。
况今夷狄以百战百胜虎狼之师鼓行而至,进无禦其前,退无蹑其后,乃欲祷祈鬼神,尊信妖妄,使万乘之尊端坐九重以须其来,危孰甚焉?
万一有如王芮之言,两军既至王城外,州县聚落燔烧,五百里扫荡一空,则孤城岿然独存,亦何以为国?
太王不忍斗其民,避狄去岐,百姓归仁,文武之兴,子孙传世八百馀载。
伏望陛下审彼己,奋神断,视强虏之势方张如彼,而朝廷禦戎之备如此,不惮旬日之劳,徙建别,图万全之策,如舜陟之言。
特赐开纳,天下幸甚。
生日和谢爱山长句崧老字伯华1272年5月2日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寓形落落大块间,嘘吸一气自往还。
桑弧未了男子事,何能局促甘囚山。
昔年此日作初度,宾客如云剧欢舞。
今年避影却闭门,捧觞自寿白头母。
故人忆我能远来,虹光满袖生琼瑰。
一杯相属慰岑寂,使我发笑愁颜开。
簸扬且听箕张口,丈夫壮气须冲斗。
夜阑拂剑碧光(韩本、四库本作花)寒,握手相期出云表。
文五峰上海顾氏园亭册嘉靖辛酉春汝和秘翰写。)丙寅 清 · 翁方纲
 押词韵第十一部 出处:复初斋诗集卷六十
书家矜笔格,往往疏考證。
龂断考索家,鉴藏或难称。
安得雅好斋,玉泓眼如镜。
策名上九霄,归舟理三径。
米家好峰峦,丹邱记名姓。
手摹十鼓研,工字辛文应(尝见汝和所摹石鼓研,辛鼓首一「工」字与方纲所考正合,此顾氏所见古本之确据也。)
云林东观书,王许后谁定王晋玉许崧老。)
蠹蟫损未妨汝和所藏蠹损阁帖。),珠玉走不胫。
渊乎摄山农,味此窗灯檠。
底事玄经续(续玄阁。),收之道心莹(莹心亭。)
并几者谁欤,潘家傥酬赠。
松竹閒蕉梧,一以苔岑胜。
斋图十稔后五峰汝和作《雅好斋图》在嘉靖辛亥。),舫扁三桥劲。
一湾吴淞水,翠墨千秋映。
欲叩兰亭刻,潘本价孰竞。
长垣金吾,小印果同正(昨见《率更碑》旧本泐处,汝和与王文荪皆以小印识之,极有关考鉴也。)
旧闻知者希,欣赏膏犹剩。
岂徒泉响閒,羡尔亚栏凭。
道出庐阜偶值崧老右丞同游东西二林蒙示佳篇辄次来韵1128年7月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
迂疏又复谪南州,假道江山得胜游。
杖履欣逢长者辙,笑谈同访远公流。
风摇杉桧惊寒梦,烟锁峰岚绕翠楼。
回首中原意萧瑟,此生飘泊任云浮。
罪谪海上中州亲故罕通问独虞君祖道相从湖海踰年北归同途次容南赋诗识别1129年12月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虞韵 创作地点:广西玉林市容县
饱经忧患莫如吾,暮景馀生寄一桴。
独子相从来瘴海,岂知还得共归途。
应观天下奇男子,解笑人间浅丈夫。
老去山林养衰疾,好音时与系飞凫(自注:许崧老闻虞君同泛海,以书语人曰:“此天下奇男子也。”因全用其语,浅丈夫聊取的对耳。)
许崧老赋三友篇以遗东林圭禅师余尝次韵和之未几余被命宣抚荆广崧老复以诗来曾未一岁间闻吴元中薨于崧老东归薨于虔余方罢帅事屏居长乐圭禅师江西见过阅箧中得崧老二诗相与读之怆然因复追和其韵 其二 次群字韵长句1134年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文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转头良友死生分,独鹤如何不念群。
慨想平生空洒涕,追吟佳句只看云。
只鸡墓隧违徐志,群盗潢池尚楚氛。
赖有幽人慰岑寂,此方教体在音闻。
许崧老右丞二首 其一 1138年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夫子相知一纪前,定交握手自忘年。
长松老鹤骨格古,粹玉精金操守坚。
出入三朝昭大节,漂流万里正华颠。
皇天不整遗元老,空使苍生共黯然。
许崧老右丞二首 其二 1138年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多闻直谅复疏通,近世交游少似公。
盖代才名同贾谊,平生述作类扬雄
笔踪高古今那有,诗调清新老更工。
知识年来凋丧尽,不堪衰泪落秋风。
许崧老见和月林堂夜坐诗复次前韵寄之1128年10月 宋 · 李纲
 押词韵第四部 创作地点:湖北省咸宁市崇阳县
宇宙一逆旅,安用归我庐。
解装寓僧房,袤丈即有馀。
三年走万里,华发照川途。
颇思少壮乐,谈笑轻簪裾。
醉挥铁如意,击碎红珊瑚。
垂老见兵革,济时愧才疏。
及兹再飘零,敛若霜中梧。
幸从山林游,时与释子俱。
超然意有会,不必窥其书。
臞仙静退者,久要不渝初。
和我月林篇,此作久所无。
徵言思会面,岁晚苦离居。
再次韵崧老见和之作时传春秋集传又欲借易说故篇中及之1128年11月 宋 · 李纲
 押词韵第四部 创作地点:湖南省岳阳市岳阳县
(原作黄,据各本改)尘暗中原,河洛皆穹庐。
衣冠竞南渡,故国靡复馀。
襄陵大岳裔,亦尔困征涂。
颠沛不忘道,呻吟曳长裾
如公巨川舟,岂止清庙瑚。
(道光本作顾)我正羁束,未能踵汉疏。
幸然声气同,鸣凤栖必梧。
褰裳思琢磨,道阻不得俱。
已从借麟经,更欲窥羲书。
庶或晚闻道,洗心复其初。
湘沅骚人乡,兰芷今岂无。
回风摇蕙草,叹息空(道光本作坐)幽居。
周元仲来自湖外传示崧老赠东林圭(道光本下有老字)三友篇读之慨然因次其韵1131年3月 宋 · 李纲
 押元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粲粲襄陵翁,大岳九(道光本作几)世孙。
文章老益奇,于道见本原。
我生植艰虞,惨澹风霾昏。
挽翁共出力,一廓扶桑暾。
芬馥蓺兰芷,神奸伐蛟鼋。
此志竟萧条,相顾声为吞。
远游负深衅,行偏西南坤。
忆昨遇江上,携手庐山樊。
林间接软语,穷尽兴衰根。
三年隔瘴海,岂谓我尚存。
何尝知枣梨,颇亦闻风幡。
读翁三友篇,雅契久弥敦。
江南盗云扰,崛起巢与温。
翁今渺安在,犹滞脩水源。
我病寄闽岭,栖息僧家园。
百念悉灰冷,窥见易象浑。
区区不自量,信笔笺微言。
逝将从翁游,淬砺删其繁。
(道光本作二)圣邈已远,万古同所尊。
何当进此道,对坐虚明轩。
许崧老赋三友篇以遗东林圭禅师余尝次韵和之未几余被命宣抚荆广崧老复以诗来曾未一岁间闻吴元中薨于崧老东归薨于虔余方罢帅事屏居长乐圭禅师江西见过阅箧中得崧老二诗相与读之怆然因复追和其韵 其一 次孙字韵古风1134年 宋 · 李纲
 押元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原作黄,据各本改)尘暗神州,宝玦悲王孙。
六龙转淮海,荆棘生中原。
时危赖耆俊,引手开雾昏。
廓清天宇间,复见咸池暾。
跨海斩长鲸,驱石驾鼍鼋。
悼心失良策,至今声尚吞。
二公直以方,象在六二坤。
英英鸾鹄姿,超然脱笼樊。
才雄一世表,学贯万象根。
皇天不慭遗,三友独我存。
去岁适湖湘,戈甲照旗幡。
龙城得吴书,心契久益敦。
襄陵营道,诗句来清温。
回头失良友,谁能诘其源。
我老卧江海,病鹤栖荒园
娱心岭白云(道光本作云白),濯足溪流浑。
幽人幸见过,握手得晤言。
从来心地法,半偈已觉繁。
愿磨习气垢,坐觌出世尊。
喟彼泉下人,何由复轩轩。
辩余堵事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二、《梁溪集》卷八二
臣伏见靖康间结约余堵事,近年朝廷士大夫不深知其故,往往追咎,以为失策。
又以其事为专出于臣,此所谓见影而吠声者也。
臣请论之。
余堵者,耶律氏之尊属也,实掌契丹兵柄。
天祚失德,人心离叛,余堵欲立其子,所谓晋王者,以靖国人。
未果,而女真之变作,余堵将兵于外以禦之,其谋颇泄,天祚诛晋王及其母。
余堵闻之,不敢归国,遂从女真。
粘罕之围太原也,余堵在其军中,因使者萧伦等来使达意于中国,欲援立耶律氏,且为内应。
是时邢倞、张撝馆伴,得其言,奏闻渊圣,宣谕宰执,佥谓国家自澶渊以来,与契丹盟好百有馀年,两国生灵皆受其赐,古所未有,一旦见利败盟,遂有金人之祸。
非援立耶律氏以合天心,祸难未已。
且谓使谋虽泄,亦无甚害,正欲间之,使燕人德我,而金人疑燕,如高祖使陈平间楚之义。
渊圣以为然,得旨宰执召使人会议。
翌日,宰相徐处仁、吴敏,知枢密院事臣某,门下侍郎耿南仲中书侍郎唐恪尚书右丞何㮚同知枢密院事许翰,皆聚于都堂,召使人萧伦等,并馆伴官邢倞、张撝、河东转运司张灏,皆使与议,询其说,与邢倞、张撝所奏之说合。
宰执因以朝廷之旨谕之,以答其意。
是时虽屏堂吏,而与议者众,其言颇泄于外,士大夫多知之。
其后臣被命宣抚两河,得渊圣亲笔,令援立契丹,招纳李嗣本等。
军前以蜡书结燕人者甚多,属官詹大和主之,皆得其要约,何独余堵哉?
未几徐处仁、吴敏罢而相唐恪,朝廷之论中变,臣亦以疾丐归,其事遂寝。
今詹大和独存,可召问也。
靖康之末,言者乃以余堵之事归罪于臣,士大夫不知本末,从而和之。
因敌制谋,结约离间,此兵家之常事。
高祖项籍争天下,则遣随何说其诸将,使背楚而归汉;
仁宗欲制西夏,则遣种谔间其族用事酋首,后皆得志。
奇谋秘计,顾所以用之者如何耳。
今朝廷方合众智,屈群策,制敌国以图大功,计谋未可废也。
臣恐议者犹援余堵以为言,使智虑之士惩创畏缩,不敢尽其谋画,非计之得。
伏望圣慈与大臣熟议,凡献策者,察其事宜,如可采用,一切推行,后有显效,优加旌赏。
庶几协谋并力,可为中兴之助。
取进止。
泰宁许右丞1131年1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八、《梁溪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泰宁县
某顿首启崧老宫使右丞兄台座:去秋人还,辱教答,审闻动静甚详,感慰无喻。
孙婿继附到论《易》、《春秋》两书,反复熟读,恍如对谈,喜可量也。
迁居扰扰,久不具记,不审迩来为况复何似?
履兹新春,伏惟钧候多福。
区区挈族寓居乡邑,目前粗适。
邻境巨盗稍就招纳,第效颦者纷纷蜂起,未知得奠居否?
方今岂敢怀安,流行坎止,姑随缘耳。
去冬传报江上扰攘,及分宁武宁,良用恇情。
继闻群寇即退,深隐山谷,当无惊虞,不知且复安处,唯别图所适?
四海横流,其势未艾,吾侪正当远引。
犹之奕者,须观局势,不可留滞一隅,以贻后悔也,幸熟思之。
学《易》不言象,而象在其中,此诚至论。
然要须观象,无所差忒乃可。
若谓舍象而能得意,则恐未然。
《春秋》推明灾异,此正圣人所以和同天人之际者。
前书不欲指事,谓如山崩而兆霸统,地震而兴素王,恐难以必学者之信。
后世山崩地震多矣,而霸统不立,素王不作,有诘此者,将何以解之?
大抵天地之变,五行之详,各以其类应,盖气之先至者。
犹病在五脏,善医者察色按脉而知之。
通夫古今,一理也。
宣和己亥都城之水,实兆靖康兵革之灾。
尝观《开天传信记》,载禄山未乱前数年,长安大水,几冒城郭。
乃知天之告人如此之审,非有物使之,气之自应,若合符节。
论灾异者不必过求,直以类推则得之矣。
因诲论,故及此。
顷在海上,取自共和讫于五季史家所载天地五行变易,缵为一书,虽未成就,然已有可观。
篇帙浩大,陆涂不能将,即附海舶来闽中沙阳一相识家,到此未暇取。
近传盗贼焚劫,未知存否。
傥得藁沓尚存,编摩成书,庶几有补于世。
愿丐一言以冠篇首,不朽之传,诚有赖也。
还家几半年矣,日困人事,笔砚遂疏,得有定居之所,复理故学,且从者寓止稍相通,可以时从质问,何幸如之。
元中久不通问,远寓瘴乡,殊使人念之。
然无寇盗之虞,未为非得策也。
道夫、圭老时过从否?
春风浸暄,敢冀为天下自重。
谨上状,不宣。
澧州吴元中1128年11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八 创作地点:湖南省常德市澧县
某顿首拜启元中观文相公大孝服次:叙慰已具前幅。
岁暮阴寒,不审孝体何似?
伏惟动履支持。
违去言色,于今三年矣。
靖康秋末,尝辱长芦所赐书,时大旆既行,区区亦有云安之谪,一向奔走道涂间,不获修问,瞻仰之怀无终食置也。
今春承命来武昌,道中忽闻先丈太中遽弃荣养,闻问怆悼,良不胜情。
惟公纯孝天至,而终天之别,隔绝殊方,复阻奔赴,永惟哀慕,荼毒何以堪?
此人生忧患,一至于此,天之佑善,理实可疑,奈何奈何!
念欲俟至武昌,专人布慰,适道路间关,秋初才及郡境,复澧阳之移,故尔后时,负负而无可言者,照遇之厚,当有以恕察之也。
某迂陋有素,惟公知之。
闻有尹京之召,率湖南义旅以辅王室之难,次江淮间,乃闻都城陷没,二圣远狩,痛愤几绝。
睹上登宝位赦书,悲喜交集,第欲一至行在,觐新天子,即丐归休。
而途中闻有告廷之命,虽特达之知,自视阙然,尤不敢当。
既而力辞不获,黾勉就职,才两月馀。
夙夜罄竭,庶几补报万一,而疏拙寡与,动辄龃龉,自度终无以仰副圣主委任之意。
方时艰难,不敢贪恋宠禄,备位妨贤,虚受天下之责,力求退罢,幸蒙矜从。
而论者纷纭不已,其言可骇可愕,赖上睿明,有以照察其无他,俾居武昌,德至渥也。
及兹例迁,复得澧浦,深僻远江,虽使自择,不过如此。
念思省咎,日以感惧,正恐孤危之踪,不能久安于此;
不然,息肩杜门,洗心悔往,知四十六年之非,而图日新于来者,何幸如之!
追思靖康相从于廊庙,如一梦间。
既去之后,国家变故遂至于此,虽欲效其区区,何可得哉。
当时动为身谋,争宠利而舞智以御人主,误国败事者,今皆安在?
吾侪正如救焚,固愿出力于燋头烂额之间,至于力之所不能致,则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
尝观古人处天人之际,未尝不尽其在人者;
至于无可奈何,则归之于天。
西汉有王氏之祸,其梓柱生枝叶扶疏之祥,见于成、哀间,知数者言汉当再受命,故哀帝改号「陈圣刘」,几以应之,岂非天乎?
然时有刘向,拳拳纳忠帝室,专以远外戚、进宗族为言,虽遭深怨而不惧。
其后王章因日食之变,极论王凤,遂死狱中。
既更哀、平,而王氏遂以篡汉。
李唐有武氏之变,其兆已存于宫中,李淳风尝言于太宗,而滥徐君羡之诛,几以应之,岂非天乎?
然而则天之立,褚遂良、长孙无忌、来济、郝处俊之徒,力争之,皆以贬徙,其后上官仪高宗之怒,将草诏黜之,竟不果而死。
既废中宗,武氏遂以革唐。
向使刘向、王章之言,成帝能用之,不用外戚,虽既用而又抑之,则必无王氏之祸;
使高宗能用褚遂良、上官仪之言,不立武氏,虽已立而黜之,则必无武氏之变。
然而数子者其意虽切,而言卒不用、事卒不可止者,天也;
言虽不用,至于斥逐以死,而数子卒不改悔者,不以天废人也,君子以谓知所守。
靖康之事,大概类此。
然小人之乱邦,必至于国家俱敝而后已,可胜叹哉!
吾辈在宣和末,变故汹涌,是身已当死于兵革之间;
靖康末,谗谮沸腾,是身已当死于斧钺之下;
得至今日,皆其馀也,已为幸人,夫复何道!
然有不解于心者,两宫远狩于绝域,群生方困于兵戎,王室之危若缀旒然,此所以终夜不寝,痛悼而寒心者也。
惟公精忠许国,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虽藐然哀疚之中,此意岂少忘哉。
峨山于岭外为善地,于今日为乐土,其风物见于柳子厚所作山水记中,似亦不恶,燕处想能安之。
顷得信斯书,报眷聚已往,骨肉皆在目前,尤非细事。
某待罪于此,不敢弛担,傥遂度岭得密迩,良幸。
第贱累辈皆留浙中,累欲挈来,正恐踪迹不定,故久不果,亦姑听之耳。
崧老昨邂逅于庐山,相从十馀日,颠沛中道力益坚,殊可畏仰,有书致左右,今纳去。
世路方难,未有会晤之期者,此情何量。
敢冀节抑哀慕,为天下自重。
谨奉状,不宣。
某再拜(《梁溪集》卷一一一。)
之:原无,据右引补。
崇阳许崧老1128年10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咸宁市崇阳县
某顿首启崧老宫使右丞:冬序隆寒,伏惟燕处超然,钧候胜常。
昨者庐阜获从杖屦之游者数日,慰怿多矣。
别来忽复半年,岂胜驰仰。
中间辱教,赐以传闻,从者所寓不一,久稽修报,愧荷无喻。
得圭老书,乃知眷聚已过云岩,计大旆今已至止,遂为安居之谋否?
区区夏末,即抵湖外,属沿江盗贼传报纷错,宿留通城崇阳间。
今岁且尽矣,虽小寇尚未衰息,庶几阻江,无南渡之志,旦夕遂如渚宫,事有轻重,不得不豫料。
然又有非料度所能及者,亦姑听之耳。
前蒙诲谕,悚
云岩丈室竹林间风月殊佳,第恐不甚宜冬。
竹庵录示月林堂和篇,讽味叹服,辄复次韵和呈,以资一笑。
道夫闻有旧,必数过从。
此但终日块坐,时与古人相对黄卷间耳。
《春秋》书窃愿一观,少窥独究遗经终始之意,告就赵令处借一介送示,幸甚。
如定居脩江,此去不远,时得通问也。
临江萧建功秀才了翁孙婿,极佳士,慕义之久,欲一见,望幸与进也。
岁暮,未有承晤之期,临书增怀,切冀为国自厚。
谨上状,不宣。
某再拜(《梁溪集》卷一一○。)
独究:道光本作「寻」。
据下篇句例,似当作「寻」。
蒲圻许崧老1128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七、《梁溪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湖北省咸宁市赤壁市
某顿首启崧老宫使右丞台座:使至,两奉诲墨,殊荷眷情。
履兹新阳,伏惟钧候多福。
区区自崇阳鄂渚,行次蒲圻,被受近旨,检会左降官不许同处一州,移居澧阳
蒲圻由岳适澧,便道也,少留治装,朝晚遂行。
澧阳深僻远江,非鄂渚比,虽使自择,不过如此,感惧深矣。
然自分宁至澧,与鄂道里惟均,尚冀时获通问也。
宠赐和篇,辞意高古、殆不容复继矣,叹仰无喻。
近诗文数篇谩往,以资一噱,愿勿他示为幸。
蒙不鄙,借示《春秋集传》,使得窥寻圣作,以考圣人笔削褒贬之深意,幸甚!
俟反覆究观,有所疑难,续具咨质,传毕即专人驰书府次。
某饱食閒暇,无所用心,亦颇得追绎旧学。
第苦道途奔走,未得息肩。
澧阳如得少安,杜门省愆,收心反照,以观四十六年之非,此外于经史间随分有所发明,亦不虚度岁月。
傥成篇帙,自当录往,以资琢磨,第恐迹愈孤危,未必得安居耳。
妄传之多,乃所以速其远也,皇恐皇恐。
元中书,前路即遣人送去,必不遗坠。
无缘少奉言色,临书驰情。
岁晏苦寒,千万为此道自重,不宣。
某再拜。
澧阳许崧老1128年11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七、《梁溪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湖南省常德市澧县
某顿首启崧老宫使右丞台座:岳阳人还,奉十二月五日所赐教,审闻钧候胜常,感慰无喻。
岁华改新,伏惟茂对令辰,拥培殊祉。
某待罪澧阳,才息肩,复闻有海南之行,不胜惶惧。
束装俟命,即上道,然传报已久,而命犹未至,益以震悚。
章疏不知曾见否?
大槩以六事为言,其五皆靖康往事,其一谓罢黜不当,迂路归无锡,且与县官饮宴惠山,复资囊士人上书诋朝政得失,冀复召用。
所以屏之海外,坐此而已。
方建炎秋八月丐罢相而归,至十一月始有落职之武昌指挥,则当其未谪数月间,不归其家,将安归乎?
惠山靖康间所赐,以为功德院,一诣饭僧,初未尝与县官饮宴也。
至资囊士人上书言事,冀复召用,此岂理也哉?
是身许国已久,方宣和末变故汹涌,及靖康中谗谤沸腾,分甘死矣,得逮今日,皆其馀也,岂复吝惜?
然圣主在上,睿知日跻,如日中天,而万物毕照,终冀蒙察,死且不朽。
自古贤智不能自免者多矣,况以疏陋之姿,而值艰危之际,进不量其材力,退遂至于颠隮,罪大谪轻,夫复何道?
数舍之远,无缘一别,情可量也。
前蒙借示《春秋集传》,玩味谛绎,心舒目明,不能去手。
此书黯闇久矣,今乃灿然,非精思深考,超诣自得,何以及此?
叹服无已,辄作数百言书于后引之末,未知是否,殊愧率尔也。
然前书所谓犹有疑者,窃恐未免有求之太备、索之太过去处,而三《传》之说亦有邈焉与经相违者,正当信经而不信传,痛删去之,然后圣人之意明,不当尚取其近似之说,以亏一篑之功也。
愿试陈一二,以质所疑。
孔子因鲁史而《春秋》作,于史之阙则亦阙之,所谓信以传信,疑以传疑,故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
若桓四年不书秋冬,十五年夏五不书月,十七年五月不书,此皆史之阙文,故圣人因而不书以志阙。
若于不书秋冬、不书月、不书,取诸成岁及辰计之数,求其义而为之说,则恐求之为太备。
孔子作《春秋》,于天地灾祥必谨书之,使畏天者知其故而恐惧修省,故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
若书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地震山崩之类,此皆德政不脩、有所感召而然,故圣人书之以记灾。
若于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言霸统将兴而兆齐小白;
甲辰甲午地震,言素王终始而生死孔子
于沙麓崩,言晋文公将霸之祥而地理决,则恐索之为太过。
三《传》之说,固有与经相违而可信者,如经书赵盾弑其君,而传言之罪在于出不越境,反不讨贼而已;
经书许世子买弑其君,而传言买之罪在于不尝药而已。
弑君,大恶也,圣人正其罪而书之,岂苟然哉!
虽三《传》之说与经不同,或可信者,近于义故也。
至经书襄七年公会诸侯于鄬,郑伯髡顽如会,未见诸侯,丙戌卒于鄂,而传言子驷杀之。
《左氏》谓子驷忿郑伯不礼,使贼夜弑僖公,以疟疾赴于诸侯;
《公》、《谷》则谓郑伯将会诸侯以从中国,而其臣欲从楚,故弑之,所以不书,「弑」者,为中国讳也。
夫以不礼于其君与所从不同之故,遂成弑君之恶,恐不若是之甚。
《左氏》载八年楚师伐郑,子驷、子国、子耳欲从楚,子孔、子憍、子展欲待晋。
子驷曰:「民急矣,姑从楚以纾吾民。
晋师至,吾又从之。
敬共币帛,以待来者,小国之道也。
牺牲玉帛,待于二境,以待强者,而庇民焉。
寇不为害,民不罢病,不亦可乎」?
由是观之,则子驷亦无必从楚之意,将会诸侯,遂先弑其君,何哉?
《左氏》第言子驷弑僖公,初不言经所以不书弑之义,而《公》、《谷》言之。
夫春秋二百四十年间,弑君三十六,孔子皆正其罪而书之。
弑君而贼不讨,则不书葬,以责其臣子。
今书郑伯髡顽如会,未见诸侯,丙午卒于鄵,又书葬郑僖公,则僖公欲会诸侯,未见而卒尔,理甚明白。
三《传》之说,皆不可信,当悉删去之,以经为信可也。
某尝谓介甫作《字说》,其发明义理之学甚深,然人得以议之者,以求之太备故也。
古者六书有象形、谐声、转注、假借、会意之类,而一切以义训之,故不免有穿凿之患。
然则《春秋》因史之阙文略而不书者,存而不论,勿求之太备则善矣。
又尝谓汉儒言灾异,其指陈天人之际甚明,然后世得以议之者,以索之太过故也。
惟先格王正厥事睹天地之变,则侧身脩行以应之,而汉儒一切引类为之说,故不免有附会之弊。
然则《春秋》于天地之灾祥谨而书之者,论其大意,而不索之太过,则善矣。
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其二三策而已」。
信道之笃,取舍于经者犹如此,而况于传乎?
三《传》独《左氏》躬见鲁史,公、谷乃得于传授
《春秋》书「君氏卒」以讥世卿,《左氏》乃言君氏为隐公之母,善学《春秋》者去而弗取,则郑伯之弑,讵可信哉?
是三者,窃意以为如此,未敢必也。
承切磨之喻,故不敢自隐,或有可采,愿无以人废言;
其或未然,却告垂诲,幸甚。
方幸江、湖间,相去不远,书问往反,可以资讲贯之益;
今乃屏之海外,邈无还期,离群索居之念,宜何如哉!
世路方艰,千万为此道自重,不宣。
某再拜。
海康许崧老1129年9月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八、《梁溪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广东省湛江市雷州市
某顿首启崧老右丞兄侍史:湖外人来,伏领中夏所赐教墨,窃审动静,感与慰并。
秋高江外,气候已凉,伏惟燕处多裕,钧候多福。
某以黎寇未靖,尚驻海康,官军进讨,贼势稍衰,早晚遂南渡矣。
自抵岭海,幸与小子无恙,然从者物故过半,瘴疠之乡,真可畏也。
蒙诲谕之厚,铭佩无已。
垂示《易》书《彖》《象》并《论语》、《法言》训诂,已领。
离群索居之久,得闻所未闻于蛮夷寂寞之滨,恍然如奉言色,喜可量也。
忧患中读《易》,如管中窥豹,时见一斑,辄以所妄见者为之传,又著《释象》、《训辞》、《明变》、《类占》、《衍数》诸篇,解剥《易》体。
非敢谓足以垂世,成一家言,聊以自娱,忘忧永日而已。
常恨羁囚,未缘求教,近于元中处尽传盛著,遂获窥寻微旨,證其所合而考其所不然者,幸甚幸甚!
卓见洽闻,发明难言之意多矣,然有未能无疑者,求于大象似太深,而求于彖、爻之象似未备也。
尝作书与元中论之,今录往。
又尝掇所著《释象》中数十条致元中处,戒其勿他示,唯因风录致左右,愿试取观之,可见大槩,庶几千虑或有得焉。
观《易》之象,正犹观天,辨其分域,察其名数,然后吉凶妖祥可得而占;
不然则以斗为箕,以角为尾,以紫微之垣为三光之廷,其相去辽绝,可胜言哉。
观象然后可以得意,得意然后可以忘象。
而近世学者因王弼筌蹄之说,皆废象而不谈,此所以多失圣人之旨也。
互体、卦变见于《春秋传》所载占筮之言,皆古书,不可废也。
汉、魏间言《易》者泥于象而不求其义,所取迂阔,多失圣人立象之本意;
而自辅嗣以来,一槩以义,而不求象,不得辞之所指,因以失义者亦不为少。
要之,二者兼乃有得。
尝试取彖、爻之象审而观之,其所以示人者盖璨然矣;
况以高明之识,精深沈郁之思,洞视而熟察之,其所得遂将超轶绝尘;
何可跂及耶?
所谓彖、爻之象者,元中书已论其略,今试及其一二。
《姤》之「女壮」,象在《乾》、《巽》。
乾,健也;
《巽》,长女也。
一阴初生,已为长女而健,此女壮之象也。
晋之康侯锡马蕃庶,昼日三接,象在《坤》、《离(《离》,日也、《坤》,臣也。)》。
牝马也坤,比于《离》,以柔顺得君,康侯锡马蕃庶,昼日三接之象也。
馀卦皆然也,第或取互体,或取卦变,或取卦爻,为不同耳。
爻象盖亦如此。
然又有相因以取象者,如《益》六四「利用为依迁国」,则初九「利用为大作」。
所谓「大作」者,如《盘庚》之「厥攸作视,民利用迁」,《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是也。
损上益下,正在此爻。
故其象取于迁国大作,亦犹《损》六三之为「得友」,而上九之为「得臣无家」也。
有相反以取象者。
如《颐》之初九,以阳在下,有自养之才,然居动体则不能守之以静,故为「舍尔灵龟,观我朵颐」。
六四以阴在上,资物以为养,然居止体则有以静养其威之意,故为「虎视耽耽,其欲逐逐」。
龟伏气,虎食肉,相去远矣。
动止殊而吉凶异,亦犹《大过》九二之为「枯杨生梯」,九五之为「枯杨生华」也。
凡此之类,不可以一端求,因象会意,乃知圣人立象之妙,唯变所适,而不可穷也。
所谓卦体者,《颐》、《损》、《益》外实中虚,有离之体,故爻象取龟;
《大壮》外柔内刚,有兑之体,故象爻取羊之类是也。
所谓卦变者,变《蛊》之六五以为九五,则《蛊》变而为《巽》,故其象以先甲后甲为先庚后庚;
变《明夷》之六四以为九四,则《明夷》变而为《丰》,故其象六五、上六,以暗在上,为「见斗」、「见沬」之类是也。
凡此合一卦以观,然后得之,亦犹「颐中有物曰噬嗑」,《小过》有飞鸟之象,时一见之,使学者精思而后得焉。
妄谓如此,未知然否?
愿有以警诲之,幸甚!
《论语》、《法言》训诂发挥妙理,脉络贯通,正得古人立言之旨,甚善。
皆圣贤言行之要,惜乎近世之人以为童稚之习而弗深考也。
道途间因为小子讲解,谩著其说,颇足正旧训之失,如「井有人焉」之「井」、「不施其亲」之「施」,凡百馀条,今录十数章往,以丐鉴裁,或有可取,当令小史以拙笔故楮尽书之,以致几格间也。
世故方尔,吾侪唯当益求性命之理,守死善道耳,馀复何言!
诏令既下,想见士夫迁徙纷纷,念之心折。
豫章遂为都会,分宁僻远,自不相关,从者不必更他徙否?
得舍弟六月初书,已办,欲来江外,不知后复如何?
族大累重,一迁自非易事也。
闻杜门谢客,唯以著述为事,不胜叹仰。
儒书训释既当,不若于佛书中发其妙意,虽见性了心,不立文字,然法门差别,理事通融,偏参亦自无碍。
大抵训释前言,盖专以为己,非为人也。
块处海岛,既远朋友,渐摩之益,又无书可观,其遂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乎!
会晤无期,可量悁跂,切冀良食自厚。
因张漕人还,寓书以承动静,不宣。
某再拜。